出道24年、坐拥无数金曲、巡演“一票难求”……近日，知名流行摇滚乐团“五月天”因被博主质疑在上海等地的演唱会上假唱，突然陷入了巨大争议。

　　12月4日傍晚，其经纪公司“相信音乐”发布声明，坚决否认“五月天”在演出中假唱，并称正积极配合调查。按照属地管理原则，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执法总队也在当日回复南都、N视频记者称，相关演唱会的原始音视频材料已在鉴定中，是真唱还是假唱，市文旅局会及时公布结论。

　　在演出市场快速恢复发展，演唱会、音乐节等营业性演出活动大量增加的当下，顶流乐团“五月天”的假唱疑云，让更多公众正视了商演假唱行为的严肃性。有法律人士分析称，歌手在演唱会上假唱涉嫌违法，除民事责任外，还可能需要承担相应的行政责任。

　　轩然大波：知名乐团被质疑假唱

　　今年11月12日至21日期间，“五月天”《好好好想见到你》演唱会在上海体育场连开8场，引发抢票热潮，共计36万人次到场观看。然而11月底，b站博主“麦田农夫”用混音软件对上海场的饭拍音频做了分析，认定12首“抽查曲目”中，有5首“纯假唱”，引发轩然大波。

　　12月初，“麦田农夫”又先后更新了两期视频，将“五月天”今年在英国伦敦及中国香港、北京等地的巡演现场音源也纳入对照解析，认为4月23日香港场、5月28日北京场和11月21日上海场演唱的串烧歌曲《永远的永远+勇敢+出头天》中，《永远的永远》是假唱，《勇敢》和《出头天》是真唱；伦敦场《盛夏光年》的开场是假唱；5月31日北京场的《你的神曲》更为复杂，“大部分是假（唱）的，中间的一小部分和结尾的一小部分是真（唱）。”

　　博主对“五月天”演唱会的“真假唱”鉴定引发广泛讨论。

　　知名音乐博主@声理学在微博肯定了“麦田农夫”的结论，他用更为通俗的表达解释：“我们是用自己的眼睛，看（歌手的）人声波形在软件的尺度下走得准或不准。在赫兹级别的标准中，现场演唱，还能够唱得精准无误，这就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唱得再好的歌手也绝对不可能做到，而且是远远不可能做到。”在他看来，这种“人声波形观察法”是目前鉴定真假唱“最科学的化验”。

　　南都记者注意到，“麦田农夫”已经用这套方法制作发布了40余期“鉴定网络热门唱歌视频”，但并非所有人都认可他的鉴定。11月30日，“麦田农夫”鉴定“五月天”上海演唱会的视频发布之后，许多该乐团的粉丝“五迷”在评论区留言，坚决否认假唱一说。而在“五迷”粉丝群内，也有人表示不必与“路人”吵架，“不听不看不生气”。

　　粉丝态度：有人不信，有人不在意

　　吴女士自称是粉龄17年的资深“五迷”，累计看过30多场“五月天”演唱会。12月4日，她向南都记者介绍，今年“五月天”的演唱会分为《好好好想见到你》与《诺亚方舟10周年进化复刻版》两个主题、多地并行，她看了香港场和广州场，舞美、歌单都不一样。

　　吴女士坚称：“现场应该是有垫音，但绝对是真唱。比如今年的广州巡演我看了两场，破音和唱错歌词的情况简直不要太多，而且这些歌曲的录音室版，我在耳机里听了无数遍，不可能分不清。”

　　随着舆论的不断发酵，吴女士确定自己不会脱粉，“时间早就给了答案”，她所担心的是“五月天”会因此不再来大陆开演唱会，“如果那样的话，我会去看海外场”。

　　从高中时期开始喜欢“五月天”的薇薇向南都记者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真唱还是假唱，“看演唱会主要是冲着现场气氛去的。今年他们在广州演唱会上就有走调和忘词的情况。”

　　来自广东的宋小姐，自认并不算完全意义上的“五迷”，只是比较喜欢“五月天”的歌，今年7月曾在深圳看了他们的演唱会。“我应该算‘路人粉’吧，他们在周边开演唱会、我又能抢到票的情况下，还是会去看的。”她坦言，虽然今年的演唱会给自己留下了很美好的记忆，但对于此次事件，她还是希望收到一个公平公正的回应，“观众作为消费者，在演唱会听到歌手现场演唱，是应该被保证的权益。假唱不仅是违背法律相关要求，也是对于观众的极度不尊重。”

　　今年看了两场“五月天”演唱会的朱小姐，也持相近的态度。她告诉南都记者，“五月天”是自己从学生时期开始的记忆。“如果最后证实是假唱，我肯定会觉得失望，法律和舆论也会谴责和惩罚他们。”

　　法规分析：营业性演出假唱已有规约

　　“顶流乐团”陷入假唱争议，让更多人意识到，不论听众包容与否，营业性演出假唱行为已是被明文禁止的严肃问题。

　　北京市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总队回应南都记者，该部门对营业性演出假唱的处罚依据主要有《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和《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实施细则》。《细则》中有明确界定：“假唱是指演员在演出过程中，使用事先录制好的歌曲代替现场演唱的行为。”而《条例》第二十八条规定，“演员不得以假唱欺骗观众，演出举办单位不得组织演员假唱。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为假唱提供条件。”

　　《条例》第四十七条还进一步明确了对假唱行为的处罚：“以假唱欺骗观众的，对演出举办单位、文艺表演团体、演员，由国务院文化主管部门或者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文化主管部门向社会公布；观众有权在退场后依照有关消费者权益保护的法律规定，要求演出举办单位赔偿损失；演出举办单位可以依法向负有责任的文艺表演团体、演员追偿。”

　　北京市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总队工作人员还介绍，营业性演出采取属地管理原则，如网友有歌手假唱的相关信息和证据，可拨打该演唱会举办地的政务服务便民热线，向政府管理部门举报。

　　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广东弘华曦宇律师事务所主任柯曦补充说，如果歌手在演唱会上假唱情况属实，则涉嫌违法。除民事责任外，还可能需要承担相应的行政责任，由县级人民政府文化主管部门处以5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的罚款。

　　柯曦介绍，“若消费者遭遇演唱会假唱，可以先通过行政途径向相关文化主管部门进行举报，待行政机关确认假唱的违法事实。确认有相关事实后，消费者可以行政部门出具的文件作为证据，起诉歌手或主办单位，主张假唱方违约，要求退票并赔偿。具体赔偿金额可以参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退一赔三。”

　　而在行业自律层面，12月4日，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方面也对南都记者表示，已在关注此事。该协会自2021年3月1日起试行的《演出行业演艺人员从业自律管理办法》明文规定：“演艺人员不得在营业性演出中以假唱、假演奏等手段欺骗观众。”如确属违反从业规范，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根据道德建设委员会评议结果，监督引导会员单位在行业范围内对相应演艺人员实施自律惩戒措施。

　　前例难寻：鲜有歌手因商演假唱被处罚

　　12月1日，坚信“五月天为假唱”的音乐博主@声理学通过个人微博，向@中国消费者协会发出了公开举报，“希望相关部门能够彻查到底，给予公众尤其是消费者一个公道。”

　　然而，南都记者检索发现，近年来鲜有歌手因在营业性演出中假唱而被处罚的公开信息。

　　全国第一起被公开处罚的假唱发生在2009年。当年9月19日，当时的四川省文化市场稽查总队与双流县文体局按照法定职责进行了《今年我最红——黄圣依个人演唱会》现场监督，发现演唱会嘉宾方梓媛、殷有璨在独唱或与他人合唱中涉嫌假唱。

　　当时，执法人员进行了全程录音、录像，并且拿到了伴奏音频U盘，后续通过音频监测设备，认定了方梓媛、殷有璨存在以假唱欺骗观众的违规事实。2010年，根据《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第四十七条规定，执法部门对两人分别给予5万元行政处罚，演唱会主办方也受到处罚。

　　近年来另一起引发业界广泛关注的演出假唱是2019年4月20日，爆款音乐剧《白夜行》女主角“雪穗”饰演者、知名演员韩雪，在临近开场之前哽咽登台，告知已经入席的观众，自己突发急性声带炎，无法正常演唱，跟剧组讨论之后决定演出照常进行，她的唱段用此前演出的现场录音代替。

　　此种处理方式，被广大音乐剧观众“骂上热搜”，《白夜行》制作方上海欢翼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随后发布致歉声明，承诺为观看演出的所有观众办理退票，韩雪也在个人微博写下了长文道歉，“放录音事件”逐渐平息。

　　此外，在演出行业中，“真唱”与“假唱”之间，还存在着灰色地带，即所谓的“垫音”“半开麦”等。通常认知中的“大型晚会”如果发生假唱，在性质上也与公开售票的演唱会有别。

　　广东弘华曦宇律师事务所主任柯曦向南都记者表示，根据《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实施细则》的规定，只有在营业性演出中的假唱，才受到行政部门的规制。某些非营业性演出使用录音，其目的可能是为了保障更好的演出效果、降低大型晚会调度难度，则不受此限制。

　　各方关注：属地文化执法部门已经介入

　　此次“五月天”的假唱争议中，其经纪公司最初并没有正面回应。

　　风波酿成之后，12月3日深夜，“相信音乐”官方微博首度发声，但对上海等场次的演出是否假唱并未作出回应，而是宣布几日后将全程直播与被鉴假唱的上海、伦敦场同一主题的《好好好想见到你》巴黎演唱会，“邀请全球所有角落朋友一起参与，全民见证”。

　　12月4日上午，南都记者拨通了“相信音乐”的电话，在表明关切之后被对方挂断。五月天上海场演出的举办单位——上海蕴华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其公开电话则一直无人接听。

　　4日傍晚，“相信音乐”才发出一纸《严正声明》：“五月天在巡回演出中不存在任何假唱行为，网络上关于‘五月天假唱’的言论均为恶意攻击、造谣中伤。我司正积极配合相关执法部门开展调查工作……请大家相信五月天，相信音乐！”

　　在公众、媒体的高度关注之下，“五月天”巡演所经城市的文化执法部门陆续给出回应，表示将会高度关注。事实上，《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实施细则》有明确规定，在营业性演出举办过程中，演出举办单位应当派专人对演唱、演奏行为进行监督，并作出记录备查，记录内容包括演员、乐队、曲目的名称和演唱、演奏过程的基本情况，并由演出举办单位负责人和监督人员签字确认。通常而言，属地文化执法部门也会派出人员来到现场，全程摄影录像。

　　12月4日上午，南都记者致电上海市文化市场综合执法热线，工作人员称，已将“五月天上海演唱会疑假唱”的相关举报转送当地文旅局，后续会进行调查，若属实，会给到消费者解决方案。4日下午，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执法总队回应南都记者称，相关演唱会的原始音视频材料已在鉴定中，市文旅局会及时公布结论。

　　目前，“五月天”演唱会是真唱还是假唱，仍旧悬而未决。可以置信的是，这一次，知名歌手的执业态度，集体迎来了一次“大众评审”。

（文章来源：南方都市报）